“哦？”李以明歪头。
“稚子无辜……”姜凤麟闭一闭眼，不知该如何辩解。
她善于史论政策，却对这类工于心计的事，手足无措。
李以明扬起唇角淡淡地笑。
那笑容似得逞，又似意外。
本以为还要再说几句危及他兄长职位的话逼她承认，她却在此刻，因为一个街边黄毛小儿的性命，露出马脚。
看来……她不是那种不择手段、草菅人命的歹毒之人。
姜凤麟虽不认得面前男子，通过他的言行举止，便能揣摩出自己怕是已经在他面前暴露得体无完肤了。
“阁下……”姜凤麟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，抓着他手腕的手越来越紧，言辞恳切而又谨慎，“都是我一人的错，请你一定毋要伤及无辜……”
“殿下——”
“殿下——”
武侯同官员四处找寻太子李以明的身影，呼喊声打断了姜凤麟的求饶。眼瞅着他们声音越来越近，姜凤麟心脏“砰砰”直跳，莽莽撞撞间竟拉扯牵着青年躲进了更深的墙角处。
李以明被她护在身后，背后紧紧贴着一堵墙，只觉一团温香软玉贴在自己前身，连鼻息间都萦绕着一股不甜不腻的飒爽清香。
李以明气息紊乱，不敢再动。
宽袍袖掩住手中的布头小人，他心觉好笑，便无意识地附在她耳边轻声问道：“姜娘子在做什么？”
耳廓一阵热浪，姜凤麟瞪大了眸子，侧过身子，却见那龙章凤姿、俊美绝伦的男子近在咫尺，她慌忙远离。
“我担忧阁下被发现……”姜凤麟又一次鼓足勇气，请求道，“所以，能否别将这个篓子捅出去？”
说毕，又慌忙从荷包中取出几张银票，清点过后塞回荷包，抓起他的手，将荷包塞进他的掌心中。
“……担保费。收了我的钱，便别再提此事了，成吗？”
李以明紊乱的气息渐渐平复。
他已经猜到前因后果：是她为了把孟言煦的恶行捅出篓子、昭示天下，才不得已出此下下策。
草率做了个小人，写上当今皇帝的生辰日，并想办法派街边小乞儿假装摔倒，露出马脚。
只是，她似乎一直没能察觉，有一位目击者好巧不巧在对她进行盯梢，并且这位目击者，还是她搞的小人诅咒人的儿子。
这个小娘子，做事当真不考虑前因后果。目的达成了，过后乱七八糟的事项如何处理？她貌似从未想过。
也只能算有点小聪明。
他思忖片刻，竟微微一笑，正色道，“好，我答应你。不过我有一个条件。”
“阁下但讲无妨。”
“这个东西，”李以明右手中荷包不动声色装入腰包内，他挥一挥左手的布头小人，“我要带走。”
“那你带走的话，一定保密么？”姜凤麟再三确认。
“一定。”李以明目光坚定地点点头。
听闻他的承诺，姜凤麟不由松一口气。不知为何，她相信面前的青年，一定会替她保守秘密。
就算是为了她付之一炬的钱。
青年的背影消失在巷口，姜凤麟的手指攥紧裙摆，又缓缓松开。
垂顺的夕岚色锦缎被揪得起了不平的褶皱，一窗之隔的屋内，孟言煦和父亲孟知迁已经被武侯带走。剩下的官员相互谦让着出门走去武侯铺，各怀鬼胎，谁也不看谁，谁也都知道谁心中什么想法。
李以明站在武侯铺前，负手玉立，拈着那只布头小人。
“巫蛊之术，想来诸位较为陌生，”李以明侃侃道，“本宫曾听太傅谈及一二。巫毒之术，一来空有其辞，言不可信；二来，并未所有人偶都是诅咒之术，还有祭祀、感恩之效。”
他举起手中小人，给六位官员展示细节。
“同陛下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为之无数，这东西一没五官，二无体貌特征，根本无法笃定。
“既然不知是好是坏，行术向谁，仅凭一个粗制滥造，还开着线头、跳针漏针的勉强能够看出人行的简陋娃娃，对于治朝严谨的诸位大人来讲，是否也太过随意？”
这姜凤麟，字写的不错，针线活倒还真是做的一塌糊涂。
两块破布随随便便拼了个人，若是没写生辰年月，怕是很难辨别出她想做什么。
倒也幸而如此，本宫才能为她开脱。
官员们面面相觑，话是听信了大半，可面上仍是忿忿。
长安城是国都，天子脚下，写这个生辰时日，谁能想不到咒的是谁？
再说，娃娃做的丑点就丑点，万一是技艺不精呢？
太子李以明向前伸手，“你们……要不要再仔细看看？”
官员们惊恐得连连摇头。
这腌臢东西，太子殿下您玉体金贵压得住，我们可就算了。万一生场大病，得不偿失。
“那就请诸位……”李以明拱手而拜，官员们亦承受不起，回以一揖，“守口如瓶，切莫再惊动父皇。”
太子有理有据罗列理由，还苦心孤诣奉行孝道担忧皇帝，谁还再能说一个“不”字？
不过，今日原本的事，和太子殿下是谈不成了。
散散场，明天有人要倒霉，有好戏看咯。
金吾卫捉到人后，原要送去大理寺。孟尚书费了些劲儿，又得太子相助，到底将儿子弄了出来。
太子对此颇为不好意思，毕竟即使孟公子做错了什么，也是他这一声令下，被捉到原型，丢尽脸面。
“微臣弹劾孟尚书教子无方——”
“臣弹劾孟言煦孝期破戒，不守孝道——”
“微臣……”
早朝刚开始，便有言官站出启奏。随着越来越多言官加入，但凡同孟尚书不是特别亲近的官员，都启程禀告以示忠心。
皇帝大病初愈，身子将将好一点，属实没能想到第一回反朝，孟知迁这一得力干将，便犯了事。
李以明衣着太子官服，站在首位，双眸扫视过立于百官前列的姜家父子三人，上前一步，道：
“启禀父皇，此事儿臣在场，理应由儿臣如实相告。”
皇帝半阖的双眼微张，轻颔首道：
“准！”
……
